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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友故事】郭翎:一枝一叶总关情

编者按

前不久,北京植物园温室里的巨魔芋“四胞胎”开花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这是历史记载中巨魔芋“四胞胎”首次开花。而为北京植物园引进巨魔芋的,就是北京植物园副总工程师兼北京国家植物园规划室主任郭翎。

除此之外,经她亲手引进的海棠,现在已经种植在了东至山东青岛,南到上海、重庆,北达哈尔滨,西抵新疆克拉玛依的半个中国。每年,海棠满树繁花的时候,她都会去植物园的海棠园走走看看,抑或什么也不干,坐在路椅上,静静地欣赏它们开花的样子,心里溢满香甜。

闲暇的日子,郭翎还会开上车在北京的环路和街巷中走一圈,看看她的“老朋友”––那些从她的手里走向北京的植物们,畅想她的植物引种事业。

“我已经搞了半辈子引种,看到植物园里草木兴旺,我觉得,值了!”见到北京植物园副总工程师兼北京国家植物园规划室主任郭翎时,她平淡地这样描述自己的引种生涯。很多人不知道,眼前这个一看就干净利落、说话嘎嘣脆的女博士引进了世界珍稀植物瓦拉米杉和巨魔芋。

同事们评价郭翎,有一个特点很突出:就是学历高,在北京植物园工作20年后,43岁,她考上了博士,历经寒窗苦读,在比常人付出更多努力和汗水后,她6年才博士毕业。不过,她坦承,读博士是为了更好地去引种。

◆任务

我的工作就是要找到这些植物,并在详细了解了它们的“性格”后,将它们带到植物园,然后开始漫长的培育,直到它们能在北京生存、繁衍

引种一种植物,需要国家花费大量的外汇,而且这种花费的风险是巨大的。因为,人尚有水土不服,植物的水土不服就更严重了,经纬度、气温高低、降水多少、能否越冬、土壤状况……很多乔木看着皮糙肉厚,但它一样脆弱,换个地儿就死给你看。所以,郭翎她们要把有限的钱花在刀刃上,就不能只靠大把抛钱,在引种的过程中,采取科学、有效的方法获取植物资源,并用所学保证引种成功。

我是1984年从江南的注册网址毕业后,分配到北京植物园工作的,因为所学专业是园林植物,就在绿化科、引种科、温室工作。谁都知道,植物园里鸟语花香、空气清新、四季宜人,特别是在环境不好的这些年,一到双休日,植物园里游客就摩肩接踵。大家享受的是植物园最优质的资源,而这些资源靠的是我们园林工人的双手创造出来的,其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甘苦,引种就是其中之一。

植物的世界和人类社会一样复杂和神奇。如果大面积只种一种植物,那早晚会出现不平衡的问题,这就需要我们营造一个汇集乔木、灌木、草本植物,甚至苔藓在内的多品种种群。当然,扩大到一个城市,一个地区也是同样道理,这就要在种植本土植物的同时,再引进其他地区甚至其他国家的植物“外援”。另外,引种植物也是植物资源保护和利用的最重要手段。甚至很多时候,植物资源是一种战略资源。北京植物园之所以能和世界各大植物园站在同一个平台上,就是因为其背后有着中国巨大的植物宝库。还有,几十年来,从未停止过植物引种。我们的数据显示,从70年代到现在,我们植物园已经成功引种了7000多号植物,其中就包括了国家一级的濒危稀有植物水杉、珙桐等,而渐危、稀有的二级和三级植物则有近40种。

也许在植物园里遛弯时,你无法辨别一株开着浅黄色和一株开着深黄色萱草的区别,虽然都是“兄弟姐妹”,但它们的秉性、适应性是有区别的。简单说,我的工作就是要找到它们,并在详细了解了它们的“性格”后,将它们带到植物园,然后开始漫长的培育,直到它们能在北京生存、繁衍,而后融入我们的城市和生活。这听起来简单,但做起来难。首先,我们要选择环境大致相同的地区或国家引种,在经过精确的科学论证后,将植物引种回来,而这个过程至少要几年,甚至十几年、几十年。这不仅需要我们园林工作者付出辛劳和汗水,还要雄厚的实力做后盾。我庆幸,自己赶上了一个国家逐步富强的好时代,有能力从国外大量引种。

◆充电

为了学到更多知识,更好地为植物们说话“代言”,年届43岁时攻读博士

干了这么多年,郭翎认为,植物和人的最大区别就是它没有嘴,无法表达它的观点,因此它们就要有“代言人”。也是在干了20年后,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知识不够用了,不能再更好地为它们说话,才有了去读博士的动力。

43岁了,当时,我已经拿到了北京市级的科技奖项,而且也已经评了副高职称,家里人和朋友都劝我“人过40不学艺”,好好安生几年吧,不要再折腾了。所以,说实话,读博士前,我还是摇摆不定。但机缘巧合吧,那一阵儿国家出台了一个政策,凡是副高5年以上,在重要期刊上发表过重要文章的大学毕业生,可以以同等学力身份报名考博士。这个条件符合了,但年龄还是一个槛儿。在一次和一位在美国缅因州立大学当副教授的朋友聊天时,她的一句话让我最终下定了决心,我“年纪这么大了还学博士?”的疑问句,让她“不考博士你还是这么大!”的肯定句战胜了。于是,我放下一切思想负担,把家里的事腾出手来,确定了考博士的信念。

天遂人愿,我考上了山东农业大学果树系的博士。我的导师是束怀瑞院士,他是咱们国家当时唯一一个搞果树的院士;另一位指导老师是沈向副教授,他比我还小5岁。束怀瑞院士给我指导大的学习研究方向;而沈向副教授则负责指导我在分子生物学试验中如何做得更好。我是当时北京公园系统中,年龄最大的博士。现在,回想当年,日常工作忙这些困难就不算什么了,最重要的是,走出学校多年,很多东西要捡起来简直比登天还难,所以,往往是白天忙着工作,晚上挑灯夜战。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美国,当时,我在国内修够一年的学分后,去美国深造学习。大家都觉得美国是天堂,而对我来说,都一样,每天的生活就是三点一线,宿舍–––实验室–––食堂,每天,我都要在实验室做十几个小时的实验。有一次,实验需要跨两个州去取DNA样本,我想也没想,就开车出发了。植物的DNA样本不但需要冷冻保活,而且要在最短的时间进行分析。所以,我一天去一天回半天做DNA提取,来回1000多公里,都是自己完成。在实验室读取了DNA数据后,我倒头就睡了两天。

别人博士都读2年,但我一口气读了6年,最后被同学们戏称为“老博士”,穿上渴望已久的博士袍的那年,我已经49岁了。人到50知天命,我的天命就是和植物成为知心朋友,听懂它们、读懂它们,让它们成为北京的朋友!漫长的攻博让我具备了一些与植物对话的能力,所以,再多苦、再多难我认为都是值得的。

◆苦乐

有的样本植物因为不适应出现了衰弱或死亡,我们就想尽一切办法挽救。而当它们被抢救回来后,觉得吃再多苦、受再多罪也值得

植物园里总是鸟语花香、草木葱茏、一派如画美景,谁都愿徜徉其间。这样的环境也让很多人很羡慕郭翎她们的工作,但在这背后,人们看不到的是,她们所付出的常人难以想象的辛劳。郭翎的青春就在日未出而作、日已落未息中匆匆过去。她认为,博士只是自己学到了书本知识,但在植物学的海洋里,她只是一滴水。

一棵树能长几十米高、一两米粗,有着几百上千年的寿命,我们看到的是它们的坚韧和旺盛生命力;一株花开得五彩缤纷,惹人流连,展现的是自然的力量和生命之美,但我们看不到的是它们的脆弱和优胜劣汰的残酷。引种就是要时时面对植物的脆弱。记得,有一年,我们从美国贝雷苗圃引进了70多种植物。这当时是咱们国家从国外最大规模的一次引种城市观赏植物。我和其他同事配合余树勋先生进行这项工程。虽然前期经过了充分论证和千挑万选,但毕竟跨洋过海,相隔万里,气候、环境、土壤都有很大差异,要保证它们能活下来绝非易事。而一旦它们死了,国家花费的大量外汇无疑就扔到了水里。我们的团队克服了种种困难,终于使绝大多数植物在植物园里存活了下来。也正是受余树勋先生的影响和感染,我决心要把引种作为自己毕生的事业,也是从那时起,我的生活就和这些枝枝叶叶密不可分。

白天,我要和技工们查看植物们的扎根、生长情况,小心地为它们浇水、施肥,关心光照强弱、旱涝与否、有无病虫害;晚上则挑灯夜战,对所有的数据进行记录和整理,查阅国外的资料,为它们制定“保育计划”,以让它们得到最悉心的照顾。引种一种植物不可能有大量样本,所以,在培育过程中,有的样本植物因为不适应出现了衰弱或死亡,我们就想尽一切办法挽救。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们眼里花香四溢的植物园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煎熬之地,而当它们被抢救回来后,觉得吃再多苦、受再多罪也值得。

皇天不负有心人,我们从世界各地引进的70个品种的海棠、红王子锦带、紫叶矮樱等植物终于获得了成功。在经过试验和扩大繁殖后,来自异国的它们如今成了北京绿化的主人,红王子锦带、紫叶矮樱现在在北京的很多地方都能看到它们在展现自己的美丽。而70多个品种的海棠更是植根于大半个中国,每年,我们引种的海棠的子孙们满树繁花的时候,我都会到植物园的海棠园去走走看看,抑或什么也不干,坐在路椅上,静静地欣赏它们开花的样子,而心里溢满香甜。

◆成绩

从一个加拿大朋友那里搜寻到世界珍稀植物瓦拉米杉,它让前来学习交流的植物学家们眼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植物引种就像存钱,“存钱”的多少不仅直接标志着国家植物资源的贫富,而且也影响着我国在世界植物园中的话语权,它更为几十年、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后子孙是否拥有一个丰富的“植物王国”做战略储备。而郭翎希望,我们赶紧从一个植物品种大国成长成为育种强国。

我在国外植物园学习时,每一个植物学家都羡慕我来自中国,因为,在我们的国土上,有着世界最丰富的植物宝库。“苏格兰所有的植物都没有中国丽江一个山头上的植物品种多”,他们都这样感叹。我从他们的眼里看到的是无比的羡慕、嫉妒,而这也让我骄傲,但骄傲之后,我清醒地认识到,我们的植物种类多,但品种少。多是我们的先天优势,更多、研究更深才是今后我们屹立于世界植物王国之巅的基础。在我看来,钱没有了可以再挣,但植物消失了,它就是没有了,你不可能再有拥有它的机会。

在国外学习和交流让我有了了解世界植物栽培和引种的机会。实际上,在上百年的时间里,国外的植物学家们从未停止过从中国引种植物,在世界各地的植物园里,都生长着从中国各地引种的各种花草树木。而与之相比,中国引种的步伐稍慢一些,但我们也在迎头赶上。我们和国外的植物学家朋友在工作之余都开玩笑,大家相互比自己所在植物园里的植物,我说,我们有瓦拉米杉,他们惊叫着半天合不拢嘴。因为,瓦拉米杉是1996年在澳大利亚仅离城市十几公里外的哇拉米自然保护区的一个山崖下被发现的,它的发现曾经震惊了世界,而当地政府对其的保护可想而知。直到2006年起,瓦拉米杉才开始被澳大利亚政府允许有限出口,但就是有钱,也无法买到,而我却从一个加拿大朋友那里搜寻到了。在捧到它时,激动和兴奋可想而知,我像伺候刚出生的孩子,把它捧进了植物园的培育基地。现在,它在植物园已经有半米高了。而就是它,让来植物园学习交流的植物学家们眼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盛事

巨魔芋“四胞胎”开花之所以是盛事,是因为它是有记载以来的第一次

闲暇时,郭翎就会开上车在北京的环路和街巷中走一圈,一方面是看看从她的“老朋友”–––那些从她的手里走向北京的植物们;另一方面,摄取灵感,获取信息,看哪些植物还能为北京所用,她好继续她的引种事业。前不久,北京植物园大温室里的一件盛事大家应该还记忆犹新,那就是巨魔芋“四胞胎”开花。之所以它是盛事,是因为有三点极为罕见,其一是巨魔芋濒临灭绝,而在人工栽培条件下有开花记录的只有150余次,这就决定了不是什么地方都能有它的身影;其二,巨魔芋平均十多年开花一次,花期仅两三天,能看到的几率很低;其三,巨魔芋在历史记载中只开过一次三朵花,而且是2006年德国伯恩大学植物园,在世界上巨魔芋“四胞胎”开花还是第一次记载。这次巨魔芋的开花让前往观看的北京人有幸成为世界少数的幸运者,这个巨魔芋就是我引种回来的。但最让我高兴的是,因为我们的努力,大家不出国门就能看到世界三大珍稀濒危旗舰植物一一一“巨魔芋”、“海椰子”、“千岁兰”。另外,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奇花异草都能通过我们的培育、繁殖,遍布在北京的大街小巷,为“绿色北京”添彩。现在的北京三季有花、四季常绿,这与北京市公园管理中心支持我们植物园登上世界植物舞台,开展与世界同行的交流密不可分。

引种世界植物扮美北京乃至全国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如果说,再让我选择,我仍旧坚定地选择这条道路。无论它有多难走,而再大的梦想就是一一一我们成为植物物种强国的同时,也成为育种强国!

文并摄影/本报记者 黄建华 实习记者 党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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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进一种植物,究竟需要多少外汇?这个数目并不固定,而是看植物的珍稀程度、与分布地的关系等。植物有无性繁殖和有性繁殖两类。无性繁殖通过扦插成活、培育,有性繁殖则通过种子培育。一般说来,引进一种植物,数量多是不超过十株或十棵。这是因为,植物的品种很多,比如杨树就有几十个品种,每个品种引进一点,累加起来就是很大的数量。引进之后,先会在北京植物园的温室培育基地里培育,让它们慢慢适应北京的气候。有些植物,可能适应不了北京的高温、低温、土壤、水分等,难以成活。培育成功后,下一步会将它们移栽到陆地。在北京,能否过冬是对植物的一个巨大考验。在这过程中,科研人员会对植物进行精心而繁琐的驯化,让它们逐步适应北京的环境。移栽成功后,才会大规模推广。现在采用植物组织培育的方法,通过工厂化,培植植物的速度已经大大加快。(A21)

作者:记者 黄建华 实习记者 党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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